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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凱爾在東方那兒這麼鬧騰,相反的,在秋獵過後赫薩特倒是取得了短暫的平靜,因為快要入冬,空氣微冷,夜晚的溫德亞只剩路燈點綴著微弱火光,似乎能讓無人的街道提升點溫度。
在人民入睡的同時,亞爾曼依舊在他房內繼續處理著文件,就算回到了家鄉也沒有停下來休息過。
這次因為新種魔狼的出現,讓他的工作增加了需多麻煩,必須重新調動兵力配置,以及協助毀損城鎮的重建,以及另一個重大事項—--
紅帽再度出現的傳言在秋獵過後迅速擴散,必須採取一些措施阻止恐慌範圍增加。
看著桌上堆疊老高的文件,他有點疲累地揉了揉額角,起身倒杯冰水,打算醒醒神。
叩叩,門口傳來敲響,他回應一聲,門緩緩打開,進入的是一名身穿牧師袍的中年男子,棕褐色的短髮染上半白,眼旁的魚尾紋勾勒出明顯弧度,看來是快要邁入下一個年紀。
「父親,您怎麼還沒休息?」見到來人,亞爾曼放下了水杯,對他行了一禮,並皺起眉,有些責怪。
「你也是,不休息嗎?」那人露出和藹的微笑,卻掩飾不了眉目間的憔悴,走到一旁的沙發椅坐下邊調侃著,「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應該常笑,才會有人緣。」
「我會斟酌的,倒是您,明早不是還有彌撒,太晚休息對身體不好。」見對方走向一旁的沙發椅坐下,他便倒了杯溫水遞上。
對方接過水杯飲下,溫和的笑紋微微抽動,有些發苦,男人無奈地開口。
「哎呀、我這不是睡不著來找你說說話嘛。」
「……凱爾他沒事的,父親。」明白眼前的人為了誰而焦慮,亞爾曼輕嘆低語。
父親除了就職於教堂外,還另外再隔壁的空地建了個孤兒收容所,凱爾大概是在他年滿二十被教廷安排過來的,並把一切的資料以及要務通通詳細的與其說明。
簡單來說,就是要剛上任騎士長的他取代已死亡的監護人位置,好方便監視這孩子的一舉一動。
就算明白了凱爾的身分處境他也不喜歡這個做法,尤其是再看見那孩子模樣之後。
思及此,亞爾曼不自覺溢出了冷笑,也不知教廷對於一個心靈破碎的孩子還有什麼心思,又或者說,這才是教廷所需求的第一步。
——萊拉普斯被稱為惡魔不是沒有原因,他們的天賦導致了他們的精神相當纖細且脆弱,接收的情感比一般人來說是兩倍,甚至更多。
如果被強烈的情感衝擊很容易讓理智潰散,甚至難以復原,然而負面情感永遠比正面來的強烈,他們就比如一張白紙,在上面畫上了墨水痕跡,憤怒的、悲傷的、痛苦的,甚至是,仇恨。
只要在白色沾上了汙漬就能定型他們後續的人生,永遠被接收到最強烈的情感給支配著。
這也是為什麼教廷能輕易控制他們的原因。
騎士長想起當初照顧凱爾的狀況,也不知該為那孩子慶幸還是悲傷。
他所耳聞的萊拉普斯與那個孩子有些許差異,也許是在收養之前有幾次接觸的緣故,他知道了那孩子『第一次』被負面情感衝擊大概是發生了什麼。
這導致了凱爾他非常懼怕使用利器傷害『人』,甚至殺害這種事,因此他現在還能待在他們家族之中。
教廷並不需要一個不會殺人的傀儡,但他們卻也不肯放棄萊拉普斯以生俱來的天賦。
所以現在的凱爾還是處於潛在的危險當中,偏偏這傢伙前科累累,失蹤的次數也不在少數,在這幾年為他添了不少麻煩,想起過往為那孩子收拾了不少爛攤子的亞爾曼突然又覺得頭開始痛了。
「森林已經徹底搜索過了,並無任何屍體的斷肢殘骸,連狼肚皮底下也是,想必他躲過一劫只是還沒回來而已。」因不怎麼美好的回憶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他見父親只是嘆了口氣,並無言語。
或許那時凱爾悲慘的狀況博得了父親的憐憫,花費了不少心力輔導照料,儘管偶爾壓制不住人必須由他特殊管制,不過多虧了他們如此勤勞不間斷的照顧,多年下來那孩子的狀況還是有些許好轉。
因為長時間的相處,父親簡直把對方當成他的兒子般投入相當多的感情,雖然不怎麼想承認,不過自己的確多少也把那孩子當作了弟弟看待。
「父親,您想想凱爾這幾年闖了多少禍,就算半死不活失蹤了一陣子還是會乖乖回來的,而且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您面前晃悠讓您確認平安。」說到闖禍亞爾曼不自覺的擰了擰眉,對於幫凱爾收拾各種爛攤子有些陰影。
「你不說我可沒想到啊!這幾年心臟都被那孩子搞的一顫顫地,老人家可承受不起啊。」終於因亞爾曼的話語讓憂心稍微緩解了點,男人露出了放鬆地笑埋怨了句。
「那麼就等他回來後好訓一頓吧,父親太過仁慈了。」亞爾曼不否認勾起冷硬的唇角,要求中帶了點小小抱怨,因為幫忙收拾爛攤子的緣故,本是忙碌的職責害他必須工作加倍。
包括現在因為人失蹤的關係,本只是街坊的惡意謠言更加猖狂,要逐一壓下可不容易。
亞爾曼突然覺得他是否該考慮去找特爾那個傢伙拿些頭痛藥來緩解煩惱。
「的確該好好訓一下,在外闖蕩都忘了我這父親了。」男人順著他的意笑了笑,注意到了他的臉色,便起身準備回房。
「也不妨礙你工作了,就算再辛苦也別忘了休息,否則累垮了更不好。」
「晚安,父親。」
房門再度關上,靜悄悄地屋內響起軍靴踩踏的清脆聲響,他回到了桌前,沉默盯著今日由管家送來的信件,戴著白色手套的指尖在厚厚一疊的信封上滑過,眾多淡褐色中裸露出了一張鮮豔異於其他信件的色彩。
像是被抹了厚厚的油彩,在燈光下閃動猶如濃得滴出血水那般,招搖地活怕別人看不見。
騎士長本就因煩惱稍微糾結起的眉頭又蹙的更緊,就這樣瞪著信封良久,才頗為不甘願的割開上方蠟印。
信袋內一樣是鮮紅紙卡,燙金的文字只有短短幾個句子,卻讓他忍不住掐著卡片,白色手套彷彿要把這張鮮紅紙卡掐出染料,可惜指尖卻是絲毫未染上任何色彩。
屋內又響起了步伐走動聲,急促且焦躁的,他抄上了大衣直直走向大門,見了管家也片刻不留地交代幾句,往監獄的方向趕了過去。
他並不是不熟悉這封信的來歷,該說清楚的很。
只有某個猖狂的傢伙才敢這麼做。
「瘋客在哪?」進了監獄他直接了當說明來意,讓獄警帶領到自己到達目的地,離牢房越近就能聽見裡面詭異的笑語和抽打的聲音。
好痛——真的好痛喔——嘻嘻—--
吱嘎——充滿銹跡的鐵門打開發出了不舒服的摩擦聲響,裏頭獄警見到來人立刻行了個禮,在亞爾曼的示意下通通退了出去,他才仔細看著眼前被釘在磚牆上的人影。
那是幾個月前凱爾扔過來的重刑罪犯,據報告來說是個怪異的快樂殺人犯,不過騎士長並沒有想要理解對方喜歡的殺人方式,只曉得民眾流傳的代號,瘋客。
好痛啊——饒了我—--
敷衍如留聲機般的聲音埋在蓬亂髮絲下的那張白臉,垂著頭因過長的髮糾纏在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悶悶拖長的音調在幽暗室內中像是怨魂迴盪。
跟眼前的人打過幾次交道的騎士長明白就算直接叫喚對方也未必搭理,在他遣散了所有人後,罪犯彷彿是沒有發覺任何動靜的繼續叨念,這就是個顯著證據。
於是他走向前,從擺滿刑具的桌上拿起了水杯,毫不客氣地潑在了噪音製造者身上,然後聽見碎語嘎然停止,取而代之則是詭異的吸氣聲。
「你、夠狠,我喜歡……嘻嘻。」被鹽水侵蝕了傷口的瘋客終於抬起紫色因疼痛翻騰地眸子,就算疼得發豎也硬是擠出扭曲笑顏,活像嵌在牆中的怨鬼。
沒那個心情跟這人瞎耗,他直接從懷裡抽出了紅色紙卡,略為粗暴地壓在對方臉上,語氣冰冷。
「你的老朋友代我向你問好。」
又被他的動作吃疼地齜牙,瘋客縮了縮脖子看清了卡片上的文字,本是扭曲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相當哭喪。
「嗚嗚……伊斯說不能說的、不能說的……我努力忍了這麼久……」
「紅帽在哪?」不理會對方奇怪的言語,默默將此人喊出的名字留了心,亞爾曼冰冷質問,隨即又見到那張哭喪的白臉像是吃了甚麼興奮劑般的突然伸了伸脖子,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往他的手用力咬下去,他不慌不忙地抽回,卻讓紅色紙卡入了對方口中。
「嘻、嘻嘻、我哪知道?」紙張摩擦的咀嚼聲帶著笑語,對方蠕動血嘴不知是紅色紙屑黏在上方還是傷口翻出的血肉,看著令人噁心。
滿足吞掉剛吃進嘴的東西,像是又有力氣似的,被釘在牆上的四肢瘋狂扭動似乎想要從磚牆掙脫,可惜埋在牆裡的釘子只是稍微鬆動了下再無下文,但也足以讓瘋客稍微傾下身,紫色眼珠在幽幽燭火中散發著詭異的光。
「小獵人在哪裡、他就在哪裡,你不是很清楚嘛──還是說小獵人來了?他在哪?在哪!我想見他!我想找他玩──」
聲音越來越大,拔高的男音像是鬼魂淒厲地尖叫,很快就被亞爾曼拔出的刀柄撞了回去,準確打中了下顎,也不知道對方咬到舌頭沒,只是垂下頭細細哭泣。
「小獵人下手狠多了、嗚嗚……這裡的刑罰太磨嘰了!還是小獵人最好,我想念你……」
看著對方又陷入瘋瘋癲癲目中無人的狀態,他知道待在這也沒有用處,便退了出去。
「將他轉移到特殊牢房,別弄死人,他知道紅帽的情報。」他在離開前下達了命令,踏出了沉默的獄房,外頭冷風吹離了方才瘋客所殘留的血腥與詭異氣息。
噠噠、噠噠。
遠處的馬蹄聲在石磚路上踏出聲響,騎士長還沒將內心的鬱悶抒發完畢,馬車就這樣停在了他的面前,裡頭的人拉開了簾幕朝著他微笑。
「好久不見了,閣下,如果您接下來無重要行程,我希望找您聊一聊。」
眼鏡底下的眼睛充滿了輕鬆笑意,像是老朋友般提出了邀請,然而亞爾曼目前並不想見到這個人,但對方的僕從很快的就開了車門,等待他的進入。
「特爾,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會抓時間。」騎士長只能嘆息,無奈的上了車,儘管隱隱約約知道對方想聊什麼,他也只能硬撐著疲憊的身體隨對方而去,然而這也不能避免他在內心小小的抱怨一句。
凱爾,你就算失蹤到底還能給我添多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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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爾是被狼鳴聲給吵醒的,雖然身上的傷再解開繃帶時看起來還是有些怵目驚心,不過腿部的擦痕以及肌肉拉傷復原的差不多,在不激烈動作的前提下,已經可以自由到處走動。
於是他掀開布簾走出洞口,就聞到淡淡地血腥氣以及木頭燒焦味,瞥了眼魚肚白的天空,時間尚早,山里的狼群卻已是將獵物帶回好好飽餐一頓。
看著成群的大毛球趴在地上小憩,他還是無法習慣的抽了抽嘴角。
想想當初一踏出這個洞穴就見到成千上百隻獸眼通通往他的方向瞅了過來,那種注視的雞皮疙瘩感還記憶猶新。
「靠!」青年還記得他忍不住暴了粗口,隨後就被隔壁的人嘲笑。
「怎麼?明知在誰的地盤看到這群傢伙也不用太驚訝吧?」
「……你信不信一般人站在這兒早就嚇死了?」當時青年只能咬了咬牙深呼吸了幾口才緩下情緒,偏偏那傢伙一臉驚訝的表情相當欠揍。
「對喔,你怎麼沒有嚇得馬上隨便抄起傢伙往牠們身上招呼過去?」
真想往那張臉揍下去,凱爾覺得額頭的青筋跳了跳。
「呦,早啊。」那名欠揍的傢伙注意到簾幕動靜,邊生著火連抬頭看一眼都懶,一手抄起被布料包纏著的匕首就往他身上扔。
「難得這麼早就來幫忙吧,你會處理吧?」
哼了聲準確接到扔過來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越過趴在地的狼群,找個能坐的落腳點,被帶回的死鹿就躺在旁邊,淡淡的腥味在鼻尖流轉,他不怎麼舒服的皺起眉頭。
「幹嘛?難到你不會?」大概是見人這麼的躊躇不決,羅伊才一臉懷疑的望了過來。
「我看起來這麼沒用?」白了一眼,他像是把這頭鹿當成了發洩對像狠狠的持著匕首刺下去,隔壁煩人的聲音沒停止過。
「喂!下手這麼狠別把內臟弄破了啊,小心等等嚥不下口!」
「囉嗦!」不理會對方,他繼續手邊的動作。
過不了多久天已經全亮,太陽緩緩從林邊探出頭,驅散了晨間些微的冷意,肉香也開始蔓延在山林之中。
雖然除了手頭上的死鹿,其餘獵物早已被狼群分食,但隨著隔壁人烤的肉香擴散,凱爾彷彿瞧見了狼群晶亮的眼珠子通通集中到了他們身上,令人覺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往邊上挪了挪,想要離烤肉的人遠一點。
「怎麼?」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羅伊嗤著笑,像是在看著笨蛋。
「我沒有被狼當成食物看的習慣。」沒好氣回應,他像是洩憤似地把切割好的肉塊用布包好,直接往對方的臉上砸過去──雖然沒有得逞。
「他們早吃飽了,只是聞著味饞了點。」
「你旁邊那隻可什麼都沒吃!」
羅伊瞥了一眼始終趴在他旁邊的白狼,獸瞳泛著綠光直勾勾地盯著火堆裡被烤得外酥內嫩的肉塊,油脂滴落發出了滋滋聲響,肉香更濃,白狼張了張嘴,口水流了滿地。
「哦,納特對生肉沒興趣,放心,你只要不自己踏進火堆絕對不會有事。」隨即羅伊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驚訝的嘴角漾起戲謔的勾紋。
「如果你想被烤我不介意幫你一把。」青年狠瞪,偏偏他的東西通通被這傢伙給沒收了,不然絕對把他的拐棍戳進對方嘴裡。
不以為然的哼笑,羅伊抽出了被烤了半熟的大型肉塊,直接甩到稍微遠了點的地方,納特一個箭步就咬上肉塊滾做一團,然後被燙著又吐掉了嘴邊的食物直直吐舌,惹得旁人輕笑。
「呦——我應該沒來晚吧?唔哇、好香!」算算時間黛菈總是這時出現,拎著裝滿野果的籃子與他們擠到ㄧ塊。
對於突然多出ㄧ人的羅伊習以為常將前陣子醃製好的肉食塞給對方,邊趕人。
「今天獵物比較少沒妳的份,去去。」
「欸——明明有很多,你們又吃不完!」少女馬上不滿的抗議,然而眼前的男人無動於衷。
「你以為醃肉不需要材料嗎?光是你那包足以抵過一周的份!」
「切,那交換就好了嘛,整天吃肉一點都不健康!」說著少女直接從籃內掏出半數的野果,毫不客氣塞到了一旁空盤上,相當霸道地扮了個鬼臉。
「喏你看!盤子裝滿了,你也給我上盤滿滿的肉!」
白了對方一眼,羅伊也沒多說什麼,默默將手邊的肉烤得熟透裝滿盤,帶著些許惡意地笑推給少女。
「抱歉啊,香料不夠用,你自己回去加吧。」
「哼!小氣鬼!」接過食物黛菈皺了皺鼻子,轉頭望向一旁休息的凱爾。
就算傷勢不需要時常檢查,少女依然每天跑來這串門子,與羅伊打打嘴仗,在這摸魚了不少時間才肯回去,當然也順便拉著他連珠砲似地聊了不少話題。
要說第一印象是少女太過純樸熱情,甚至心善過了頭,而現在青年決定更改這個印象。
聒噪,實在是太聒噪了。
於是當黛菈的視線瞥了過來,他不禁僵了一下身子,腦袋飛快思考該怎麼保護好自己的耳朵不受摧殘。
「唔,氣色終於好一點了,這幾天應該沒在作夢了吧?」難得的,少女並沒有搬出一堆瑣碎的話題,而是仔細觀察了他的臉一陣,關心的詢問。
點了點頭,青年這時才反應過來這幾天入眠並沒有被夢魘纏繞,也許是每次醒來都被熱情的少女給轉移了注意,又或是被一旁的男人奇怪的舉動給弄得有些惱怒,直到對方提醒才察覺。
於是他的臉顯露出了困惑,有鑑於他隨身佩帶的藥也被隔壁的混蛋收拾得一乾二淨,就算從異族男女角度來看覺得青年的脾氣似乎比剛醒時溫和不少,他也只抱有為什麼沒有面臨更糟糕的噩夢的疑問。
「太好了,羅伊與爺爺搗鼓出的偏方真的有用呢!」黛菈高興的合掌,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隨即說出了下一個令他不解的句子。
「這樣應該就可以直接給爺爺他做檢查了吧?雖然傷口沒惡化但是恢復速度還是慢了些。」
「如果你能保證整村的人不暴走的話我等會兒就帶人過去。」嚼著烤肉,羅伊不以為然的回應。
「大家才不會呢!只是難免看到外鄉人會好奇而已嘛。」
「行吧,反正不鬧出太大事情就好。」意味深長的瞅了青年一眼,羅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望向黛菈。
「我覺得你現在該回去了,每天都來這兒摸魚,老頭子早就知道了。」
「呀——你又給我打小報告!」少女氣急敗壞地跳起,迅速的將東西通通塞進帶來的籃子,急匆匆的就往樹林那邊跑,邊不甘心的揮了揮手。
「我會跟爺爺說聲,等等記得把人帶來啊!」
「呼,終於走了。」對方掏了掏耳朵,看著被少女急吼吼的離開給愣住的青年,忍不住揶揄。
「說起來我還真要感謝你,黛菈的注意力都轉到你身上了,省得我耳朵被摧殘。」
青年抽了抽嘴角,覺得血壓在上升,正想將手邊削好的竹籤狠狠戳到對方臉上時,一串熟透得肉串遞到了自己眼前。
哼了哼,他沒好氣地拿走肉串咬了一口,不得不說羅伊手藝特別好,香脆的外皮以及酥軟的嫩肉在嘴裡化開,肉汁混合著香料的味道相當不錯。
就算如此,今天的他也沒有太大食慾,很快就用完了餐,瞥了眼還在跟灼燙肉塊奮戰的納特,隨後直直盯著對方不放。
「你好像很不滿?」注意到他的視線,羅伊一派優閒地將吃完烤肉所剩的尖棍子一起扔進火堆銷毀。
「不會有人跟對自己抱有敵意的人住一起還這麼逍遙自在的,而且東西還被人扣押著不放。」他也曾試過在人不在時悄悄潛入了林子查探,但只要走到一定範圍就會被不知從哪裡鑽出的狼緊緊盯住。
偏偏那些狼也不發動攻擊,只是很單純的帶著警告意味的看著他,就算他膽子再大,被密密麻麻的視線緊盯也好受不到哪去,只能硬著頭皮退了回去。
「誰讓你不好好養傷,成天想偷跑出去?」顯然對方也知道他偷偷摸摸幹了什麼事。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
「沒有我允許你走不了。」
這跟軟禁有甚麼差別?雖然不意外是這種結果,凱爾還是恨不得在對方臉上瞪穿一個洞。
「你到底想怎樣?」
「不想怎樣。」
咚!下個瞬間,被扳碎的鹿屍骨骸從羅伊臉邊擦過,還未反應過來人就被他狠狠壓倒在地,他感覺頸部貼著一片冰涼。
「嘿,不要這麼激動啊。」然而他只是一派輕鬆的調侃,眨了眨雙眸恍然大悟。
「還是你想通了打算殺人滅口?反正是你的老本行吧?」
「我沒有殺人!」被戳中痛處的青年朝著他低吼,他感覺到抓住自己的手似乎有些顫抖。
「沒有?你覺得這種話我會相信嗎?」恥笑了聲,但是那雙湖水綠眸透露的卻不是說謊的心虛,而是自責不安。
「我說過我沒有!」
吼嗚—--
青年因話語分心的同時,黑影趁機撲上,立場在短短幾秒倒了過來,劇痛在身上蔓延,彷若慢慢好轉的傷處又重新被抓出了一到深沉口子。
他見到了眼前亮白毛色以及湛藍獸瞳表達的敵意,還有那張充滿利牙的大嘴就快要往自己頸邊咬下。
「衝動可是容易喪命的呢,你沒想過你正在誰的地盤上嗎?」隔壁嘲諷地笑聲傳來,隨即聽見了奇怪響音,眼前血盆大口以及灰藍獸瞳才緩緩離開,取而代之的則是那雙有些刺眼的金眸。
「說實在我搞不懂你。」羅伊輕聲細語道出些許複雜的情緒,「為什麼你要露出這種表情?」
「真巧?我也不懂為什麼你是這種表情。」冷冷回應對方,抓住匕首的手不安的緊了緊,已經很多次了,但他卻一直讀不懂那雙金眸流轉的怪異情緒。
「是這樣嗎?那麼規則簡單多了。」低沉的笑了聲,羅伊朝納特招了招手,白狼很親暱的鑽入懷中,他滿足的揉了揉對方身上的毛皮。
「至少你的傷完全恢復再來談談這件事,在這期間我到不介意我們好好了解彼此。」
有些吃力的坐起,青年沉默了一下,自己也明白帶著傷勢獨自離開是件不怎麼理智的事情,雖然不甘也只能點頭同意。
「那把我的藥還我。」被羅伊沒收的東西想也知道不太可能全數歸還,但是至少把他的藥還來,他才能安心點。
誰知對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開了白狼起身,從口袋拿出了一個小巧布包扔了過來。
「你的藥暫時別吃了,受不了的話就拿這個吃一片吧。」
「理由?」打開了東西,他臉有點泛黑,裡頭是拇指大小不知何種植物的葉片,天知道吃了會不會拉肚子。
「也許你習慣了感覺不出來,不過我想我跟黛菈都認為你脾氣好了不少,不像剛醒時容易暴躁。」對方揚眉看著他,似乎在等待自己乖乖把東西服下。
「放心,那東西在你喝的湯藥裡加了不少,它會讓你感官遲鈍點,我想你似乎對環境很敏感——」微微偏頭,似乎是想到什麼,羅伊湊近他端詳了會兒,也不怕他推開。
「看來那傢伙說的沒錯,萊拉普斯的天賦有個致命的精神缺陷,導致他們基本上都是敏感的瘋子。」
那傢伙指的是誰?跟紅帽有關係?還是其他人?見人湊近有些嫌惡的稍微往後傾了點,半信半疑地將葉片放入嘴裡咀嚼,沒有預料的澀,甚至嚐起來有股甜味。
仔細想來,對方的確說的沒錯,以往就連巴里特那個大叔單純的閒話都有可能讓自己莫名暴躁,但這幾日除了被某個混蛋刻意挑釁之外,並沒有什麼事讓他情緒起伏太過,至少他不認為就算重傷導致身子虛弱也能克制他不再做惡夢。
「喂,你不澄清一下?」似乎是發覺自己被無視,羅伊不滿地喊了聲,他輕描淡寫的瞥了一眼。
「你說的都是事實,我有什麼好說?」將葉片吞下,不發怒的他注意到對方閃過一絲焦躁的表情。
「切,走吧,我帶你去老頭子那。」自討沒趣的哼了聲,不顧青年反抗伸手就把他拉起,繃帶底下的傷口又抽疼了一下。
「你不會傷口又裂開了?」似乎是自己的表情太過明顯,那人一臉像是做錯事情怕受到責罵的糾結,上下打量還打算摸上來確認。
「我沒你想像的那麼脆弱!給我帶路!」狠狠拍掉對方的爪子,他略為不滿。
看凱爾這麼堅持,羅伊聳聳肩,很乾脆的調頭就往林子走去,也不管他否跟進。
不得不說這段路子的距離有點長,也不知是因那名少女時常跑來串門,還是狼群刻意踩過讓道路平坦了些,跟著人一段時間還沒見到半點村莊的外貌。
「你不是那村的人?」住在離村挺遠的山洞,平常除了黛菈也沒看見其他人來過,他都要懷疑是村莊太擁擠還是這人太孤僻。
「不是。」意外地坦承,但也沒有多加說明,對方的好意提醒隨風拂過亞麻色微長的髮。
「在到達之前你最好把那條鍊子放在顯眼的地方,就算村人不知道你來自哪裡,不過憑長相也知道你不屬於我們,這樣能減少不少敵意。」
聲音似乎有些不甘願,他能感覺羅伊完全不希望將他胸前的鍊子當作擋箭牌來使用。
不過那不關他的事,誰讓這傢伙每次態度都很莫名其妙,他惡劣的想。
直到那人撥開了最後一叢長得太過的樹叢,終於穿過密林,一棟棟矮房座落於丘陵形成的村落印入眼簾,除了走動的村人也有不少狼影在裡頭竄動。
知道羅伊那兒常有狼群歇息,並不難猜這個村莊的信仰可能與狼有關,但他還是有點意外自己很理所當然地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顯然是很久沒有外人進來這個村落,一踏入村中凱爾成功獲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畢竟在這裡淺色頭髮以及較為白皙的皮膚可是一個也沒,很快就被看出是外頭來的異鄉人。
周遭視線掃過墜子帶著探詢意味,他能感覺到村人的驚訝以及疑惑,卻不帶有敵意,然而本身就不喜歡被太多人注視,覺得渾身不自在的繃緊,也許是方才吃下的奇怪葉片起了效果,預想的厭惡感比往常減輕許多。
然後他聽見了前方傳來了一個中氣十足地怒吼。
「黛斯恩祈貝菈──妳又給我偷懶!」
「嘖嘖,全名都叫出來了,黛菈又惹老頭爆走囉。」吹了個口哨,旁人興災樂禍望向不遠的地方,可以看見一間比其他矮房還要來的大的建築,大門碰撞飛出了桌椅和其他雜物,還有一起似逃亡般奔出來的黛菈。
「唔啊啊對自己的孫女手下留情點啊!」以滑稽的摔倒姿勢閃過凶器,黛菈扶著桌椅討饒,眼角瞄到了他們兩人,如抓了救命稻草似地馬上衝了過來。
「羅伊!你來的正好!」她二話不說躲到對方後頭,此時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氣呼呼地走出,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方位後,來勢洶洶的跨步過來。
「呦,一大早發脾氣很傷身喔,老頭。」羅伊輕鬆地打了個招呼。
「臭小子,不要擋著我教訓孫女!」直到老者走到面前,他略為驚訝地打量,雖是藉由花白髮色以及臉上皺紋能看出對方年紀有著相當歲數,但體格卻硬生生得比他高出一顆頭,身材也看起來相當粗壯有力,遠遠望去或許還會誤認是個正當活躍年紀的中年壯丁。
「請便,不過我現在帶著傷患不好移動,還是請老頭你自己繞過去吧。」顯然完全沒有要幫忙的意思,不過所說的話卻足夠吸引老者注意。
「你這小子不會又把人搞到傷口裂開了?快把人帶進去我等等過來!」皺眉瞥了臉色不是很好的青年一眼,直接命令羅伊把人給帶入房內。
「還有妳!別以為這樣就逃過一劫了!」還沒等黛菈因對方轉移了注意力鬆口氣,隨即耳朵就被揪住,不理她哀哀求饒繼續用著大嗓門教訓。
「下次還敢偷懶試試!給我去把外面的東西收好!」
耳朵被惡狠狠地轉了幾下,黛菈哼哼唧唧地乖乖收拾東西去,此時青年正被回來的老者診斷傷口。
雖是跟一般診療相同,但是老者始終是皺著嚴肅的表情,眼珠子幾乎是邊重新包紮傷口邊緊盯著凱爾的臉不放,就好似他臉上沾了什麼髒東西。
於是他不習慣的僵著臉直到人重新處理好身上所有的傷。
「別再做太過劇烈的動作了,傷口不停裂開可好不了,而且還很容易感染。」老者稍微警告了一下,雖然視線是朝著他身後的人——羅伊不怎麼甘心地應了聲。
「金髮小子,你來自赫薩特?」
隨即另一個問題拋出,張了張口,還沒思考該怎麼回應,旁人就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老頭你什麼時候對外人有興趣的?之前死的那幾個可沒被你這麼關心過啊。」
聽到了死這個字令他心頭一緊,還未多作細想,老者又開口。
「你居然會救一個外人回來還不向族長打聲招呼,不得不關心一下怎麼行?金髮小子,你的答案呢?」被打斷問話也沒有生氣,對方略感好奇地等著回答。
「……我是。」青年稍微蹙了下眉頭納納回應,隨即肩膀一沉,轉頭就見到羅伊一臉不苟同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沒想到挺誠實的,小子,你該慶幸只有少數幾人有在外頭長點見識,不然依你這麼明顯的特徵早就被桶成馬蜂窩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麼好說話。」老者有些意外,不過因他的坦承有些嚴肅的臉龐更加柔和了點,但還是稍微擰了擰眉梢,朝羅伊警告。
「就算是你帶的人有保證好了,也必須經過族長審核!」
「哼,反正我相信他能過關的,族長什麼時候回來?」沒好氣地回應,羅伊似乎有些不耐煩這些瑣事。
「有著這麼不利的身分你還真有自信啊。」稍微訝異羅伊所說的話,還沒回答對方,外頭就傳來了陣陣狼鳴。
「嘖,說人人到,偏偏還是來這裡的時候。」旁人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向前踏了一步擋住了他的身子,下秒一個成熟的女音就從門口傳來。
「羅伊,不要以為你只是定居在外頭就可以隨便帶人闖進村落!」
「不是有我顧著嘛,正巧有事要跟你商量,直接到你那兒談談如何?」語氣帶了點輕浮的味道,想要探頭查看卻又被對方的手給擋住,凱爾有些惱。
「我與艾利帕斯在棚內等你。」女人拋下了一句話,輕微的腳步聲可以知道對方已經離開,於是他不滿的拍掉擋住自己的那隻手。
「他已經沒問題了吧?」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擊打,羅伊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側頭問一旁的老人。
「只要你不折騰都沒事,也不曉得黛菈怎麼看管的還會被你亂來,我還想問你沒事把一個深仇大恨的傢伙帶回來做什……」顯然那個大嘴巴的少女把洞內發生的事情通通告訴了自家爺爺,老者犯著滴咕轉身回去忙自個的事。
「……爺孫都一樣的多話,走了,德里娜等不了太久。」聽力還算不錯的青年將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羅伊無視掉那雙瞪視的湖水綠瞳將人拉起,不滿又被多嘴的老者洩了底。
離開醫館的他們很快就到達了一處住所,難得路途上羅伊沒有聽見旁人惱怒的抗議,反而乖乖的一直被他拉著。
「進去吧,反正只是一點小小儀式而已——看我做啥?」把人趕進去之前,他見到青年那雙眼眸深深地看著自己一會兒才動身,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羅伊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羅伊,我怎麼想不到你會把這種人帶來這裡?」
一踏入門略帶責問的嗓音傳來,他感覺到了一股如針刺般的寒意,視線一抬就被一隻幽綠色的瞳孔給吸引住,視野猝不及防的扭曲模糊。
女性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帶著不可違抗的威儀。
「外鄉人,告訴我你的名字。」
「——凱爾修特‧萊拉普斯。」
完全是毫無防備的,才剛意識到不妙,就以無法挽回說出的話語,青年驟然一僵,他能感覺到不怎麼舒服的視線化為更嚴重的敵意,覺得皮膚生疼。
「羅伊!你是想要把我族拖入你們的後塵嗎!?」隨即憤怒的質問穿透了他,狠狠扎向身後的人。
「妳覺得一個『正常』的萊拉普斯會乖乖聽妳說話?看看他胸前的東西再作定論吧?德里娜。」
輕浮的反駁,青年能感受到肩頭被對方的手輕拍了拍,些許的溫度似乎是想讓自己稍安勿躁,他又看見眼前一陣綠光閃爍。
「哦?是嗎?」女人冷笑,他甩了甩頭重新聚焦了視線,幽綠的光又再度射入眼眸,無從反抗。
「告訴我,你的信物是誰給的?」
第一次中招只能怪自己的大意,儘管不曉得對方做了什麼,青年趕緊閉上眼,咬緊牙關忍下回答的慾望。
可惜他忘了身邊還有一個異族存在。
「住手!」雙手被身後的混蛋給禁錮,他感受到頸間繩練的拉力,立刻明白對方想要取下墜鍊,難得幾日平靜的情緒隨著憤怒再度翻騰。
「由不得你。」拉力更甚,他猛地睜開眼,用力掙扎往前,不顧一切的就想把眼前可惡的人給咬下。
鐵鏽味很快就傳遞到舌尖,但卻阻止不了被扯斷的鍊子,他瞠大眼,那紅繩上的獸牙裝飾就這樣在他眼前晃動。
難以言喻的不安以及焦躁感竄升,他奮力掙開後頭的人踉蹌幾步,還沒站穩又被壓倒在地,他能聽見耳邊的低語。
「噓,安分點。」羅伊皺眉看了一眼流血的手,事不關己地想會不會得破傷風,邊催促著女人,「碰了這傢伙的逆麟就快把問題問完,我可不知道能壓制多久。」
「這條項鍊的主人是你的誰?」幽幽女音再度響起,被憤怒與焦慮支配的他無法專心抵擋那抹詭異的幽綠,只能感受到喉間鼓動,將埋藏在深處的話語傾洩而出。
「我摯愛的人,妳滿意了嗎?!該死的快還給我——!」像是惡趣味一般,在回答的同時他能感覺到身體一鬆,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在攻擊前方的人,然而對方反應很快,留下了鍊子就迅速退開。
慌亂跳動的心臟在把他重要的物品緊抓回手中才逐漸緩和,稍微停歇的怒火讓其餘的感官甦醒,齒間血肉的味道慢半拍似的回歸,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的他立刻側頭奮力咳嗽,甚至因噁心的腥味導致胃在翻攪,直接嘔吐在地。
「喂喂喂,我的肉有這麼難吃?」對青年的反應很不滿,羅伊蹲下來就伸出剛才被人咬出破洞的手,誰知那雙狂躁的湖水綠瞳突地轉為驚恐,整個人像被驚嚇似地彈起,像是見到什麼噁心的東西往後挪了挪。
這讓羅伊更不爽了。
「德里娜,妳害我手傷了還被嫌棄,我要求傷殘跟精神損失的費用。」
「自作自受。」女性冷漠應對,看那狼被捲縮在地的青年微不可見的蹙眉。
「他怎麼了?」
「精神太脆弱導致的副作用,弗蘭德的說詞還是有準確度的。」白了那人一眼,想想這也不是辦法,扯下綁在臂上的布條隨意包住傷口,粗暴地把人拎起,不顧對方掙扎直接擊暈對方,就見到女性略感興趣的瞅著他的行為。
「我先把他送去弗蘭德那,有事之後再說。」
「我可還沒同意放行。」
「少跟我玩這套,妳威脅不了我。」金眸驟然冷下,女性幽綠目光下的興味更濃,但卻沒再繼續阻止,只是目送對方甩也不甩她的帶人離開。
能讓羅伊露出這種表情,也許事情變得有趣了也說不定。
在人民入睡的同時,亞爾曼依舊在他房內繼續處理著文件,就算回到了家鄉也沒有停下來休息過。
這次因為新種魔狼的出現,讓他的工作增加了需多麻煩,必須重新調動兵力配置,以及協助毀損城鎮的重建,以及另一個重大事項—--
紅帽再度出現的傳言在秋獵過後迅速擴散,必須採取一些措施阻止恐慌範圍增加。
看著桌上堆疊老高的文件,他有點疲累地揉了揉額角,起身倒杯冰水,打算醒醒神。
叩叩,門口傳來敲響,他回應一聲,門緩緩打開,進入的是一名身穿牧師袍的中年男子,棕褐色的短髮染上半白,眼旁的魚尾紋勾勒出明顯弧度,看來是快要邁入下一個年紀。
「父親,您怎麼還沒休息?」見到來人,亞爾曼放下了水杯,對他行了一禮,並皺起眉,有些責怪。
「你也是,不休息嗎?」那人露出和藹的微笑,卻掩飾不了眉目間的憔悴,走到一旁的沙發椅坐下邊調侃著,「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應該常笑,才會有人緣。」
「我會斟酌的,倒是您,明早不是還有彌撒,太晚休息對身體不好。」見對方走向一旁的沙發椅坐下,他便倒了杯溫水遞上。
對方接過水杯飲下,溫和的笑紋微微抽動,有些發苦,男人無奈地開口。
「哎呀、我這不是睡不著來找你說說話嘛。」
「……凱爾他沒事的,父親。」明白眼前的人為了誰而焦慮,亞爾曼輕嘆低語。
父親除了就職於教堂外,還另外再隔壁的空地建了個孤兒收容所,凱爾大概是在他年滿二十被教廷安排過來的,並把一切的資料以及要務通通詳細的與其說明。
簡單來說,就是要剛上任騎士長的他取代已死亡的監護人位置,好方便監視這孩子的一舉一動。
就算明白了凱爾的身分處境他也不喜歡這個做法,尤其是再看見那孩子模樣之後。
思及此,亞爾曼不自覺溢出了冷笑,也不知教廷對於一個心靈破碎的孩子還有什麼心思,又或者說,這才是教廷所需求的第一步。
——萊拉普斯被稱為惡魔不是沒有原因,他們的天賦導致了他們的精神相當纖細且脆弱,接收的情感比一般人來說是兩倍,甚至更多。
如果被強烈的情感衝擊很容易讓理智潰散,甚至難以復原,然而負面情感永遠比正面來的強烈,他們就比如一張白紙,在上面畫上了墨水痕跡,憤怒的、悲傷的、痛苦的,甚至是,仇恨。
只要在白色沾上了汙漬就能定型他們後續的人生,永遠被接收到最強烈的情感給支配著。
這也是為什麼教廷能輕易控制他們的原因。
騎士長想起當初照顧凱爾的狀況,也不知該為那孩子慶幸還是悲傷。
他所耳聞的萊拉普斯與那個孩子有些許差異,也許是在收養之前有幾次接觸的緣故,他知道了那孩子『第一次』被負面情感衝擊大概是發生了什麼。
這導致了凱爾他非常懼怕使用利器傷害『人』,甚至殺害這種事,因此他現在還能待在他們家族之中。
教廷並不需要一個不會殺人的傀儡,但他們卻也不肯放棄萊拉普斯以生俱來的天賦。
所以現在的凱爾還是處於潛在的危險當中,偏偏這傢伙前科累累,失蹤的次數也不在少數,在這幾年為他添了不少麻煩,想起過往為那孩子收拾了不少爛攤子的亞爾曼突然又覺得頭開始痛了。
「森林已經徹底搜索過了,並無任何屍體的斷肢殘骸,連狼肚皮底下也是,想必他躲過一劫只是還沒回來而已。」因不怎麼美好的回憶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他見父親只是嘆了口氣,並無言語。
或許那時凱爾悲慘的狀況博得了父親的憐憫,花費了不少心力輔導照料,儘管偶爾壓制不住人必須由他特殊管制,不過多虧了他們如此勤勞不間斷的照顧,多年下來那孩子的狀況還是有些許好轉。
因為長時間的相處,父親簡直把對方當成他的兒子般投入相當多的感情,雖然不怎麼想承認,不過自己的確多少也把那孩子當作了弟弟看待。
「父親,您想想凱爾這幾年闖了多少禍,就算半死不活失蹤了一陣子還是會乖乖回來的,而且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您面前晃悠讓您確認平安。」說到闖禍亞爾曼不自覺的擰了擰眉,對於幫凱爾收拾各種爛攤子有些陰影。
「你不說我可沒想到啊!這幾年心臟都被那孩子搞的一顫顫地,老人家可承受不起啊。」終於因亞爾曼的話語讓憂心稍微緩解了點,男人露出了放鬆地笑埋怨了句。
「那麼就等他回來後好訓一頓吧,父親太過仁慈了。」亞爾曼不否認勾起冷硬的唇角,要求中帶了點小小抱怨,因為幫忙收拾爛攤子的緣故,本是忙碌的職責害他必須工作加倍。
包括現在因為人失蹤的關係,本只是街坊的惡意謠言更加猖狂,要逐一壓下可不容易。
亞爾曼突然覺得他是否該考慮去找特爾那個傢伙拿些頭痛藥來緩解煩惱。
「的確該好好訓一下,在外闖蕩都忘了我這父親了。」男人順著他的意笑了笑,注意到了他的臉色,便起身準備回房。
「也不妨礙你工作了,就算再辛苦也別忘了休息,否則累垮了更不好。」
「晚安,父親。」
房門再度關上,靜悄悄地屋內響起軍靴踩踏的清脆聲響,他回到了桌前,沉默盯著今日由管家送來的信件,戴著白色手套的指尖在厚厚一疊的信封上滑過,眾多淡褐色中裸露出了一張鮮豔異於其他信件的色彩。
像是被抹了厚厚的油彩,在燈光下閃動猶如濃得滴出血水那般,招搖地活怕別人看不見。
騎士長本就因煩惱稍微糾結起的眉頭又蹙的更緊,就這樣瞪著信封良久,才頗為不甘願的割開上方蠟印。
信袋內一樣是鮮紅紙卡,燙金的文字只有短短幾個句子,卻讓他忍不住掐著卡片,白色手套彷彿要把這張鮮紅紙卡掐出染料,可惜指尖卻是絲毫未染上任何色彩。
屋內又響起了步伐走動聲,急促且焦躁的,他抄上了大衣直直走向大門,見了管家也片刻不留地交代幾句,往監獄的方向趕了過去。
他並不是不熟悉這封信的來歷,該說清楚的很。
只有某個猖狂的傢伙才敢這麼做。
「瘋客在哪?」進了監獄他直接了當說明來意,讓獄警帶領到自己到達目的地,離牢房越近就能聽見裡面詭異的笑語和抽打的聲音。
好痛——真的好痛喔——嘻嘻—--
吱嘎——充滿銹跡的鐵門打開發出了不舒服的摩擦聲響,裏頭獄警見到來人立刻行了個禮,在亞爾曼的示意下通通退了出去,他才仔細看著眼前被釘在磚牆上的人影。
那是幾個月前凱爾扔過來的重刑罪犯,據報告來說是個怪異的快樂殺人犯,不過騎士長並沒有想要理解對方喜歡的殺人方式,只曉得民眾流傳的代號,瘋客。
好痛啊——饒了我—--
敷衍如留聲機般的聲音埋在蓬亂髮絲下的那張白臉,垂著頭因過長的髮糾纏在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悶悶拖長的音調在幽暗室內中像是怨魂迴盪。
跟眼前的人打過幾次交道的騎士長明白就算直接叫喚對方也未必搭理,在他遣散了所有人後,罪犯彷彿是沒有發覺任何動靜的繼續叨念,這就是個顯著證據。
於是他走向前,從擺滿刑具的桌上拿起了水杯,毫不客氣地潑在了噪音製造者身上,然後聽見碎語嘎然停止,取而代之則是詭異的吸氣聲。
「你、夠狠,我喜歡……嘻嘻。」被鹽水侵蝕了傷口的瘋客終於抬起紫色因疼痛翻騰地眸子,就算疼得發豎也硬是擠出扭曲笑顏,活像嵌在牆中的怨鬼。
沒那個心情跟這人瞎耗,他直接從懷裡抽出了紅色紙卡,略為粗暴地壓在對方臉上,語氣冰冷。
「你的老朋友代我向你問好。」
又被他的動作吃疼地齜牙,瘋客縮了縮脖子看清了卡片上的文字,本是扭曲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相當哭喪。
「嗚嗚……伊斯說不能說的、不能說的……我努力忍了這麼久……」
「紅帽在哪?」不理會對方奇怪的言語,默默將此人喊出的名字留了心,亞爾曼冰冷質問,隨即又見到那張哭喪的白臉像是吃了甚麼興奮劑般的突然伸了伸脖子,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往他的手用力咬下去,他不慌不忙地抽回,卻讓紅色紙卡入了對方口中。
「嘻、嘻嘻、我哪知道?」紙張摩擦的咀嚼聲帶著笑語,對方蠕動血嘴不知是紅色紙屑黏在上方還是傷口翻出的血肉,看著令人噁心。
滿足吞掉剛吃進嘴的東西,像是又有力氣似的,被釘在牆上的四肢瘋狂扭動似乎想要從磚牆掙脫,可惜埋在牆裡的釘子只是稍微鬆動了下再無下文,但也足以讓瘋客稍微傾下身,紫色眼珠在幽幽燭火中散發著詭異的光。
「小獵人在哪裡、他就在哪裡,你不是很清楚嘛──還是說小獵人來了?他在哪?在哪!我想見他!我想找他玩──」
聲音越來越大,拔高的男音像是鬼魂淒厲地尖叫,很快就被亞爾曼拔出的刀柄撞了回去,準確打中了下顎,也不知道對方咬到舌頭沒,只是垂下頭細細哭泣。
「小獵人下手狠多了、嗚嗚……這裡的刑罰太磨嘰了!還是小獵人最好,我想念你……」
看著對方又陷入瘋瘋癲癲目中無人的狀態,他知道待在這也沒有用處,便退了出去。
「將他轉移到特殊牢房,別弄死人,他知道紅帽的情報。」他在離開前下達了命令,踏出了沉默的獄房,外頭冷風吹離了方才瘋客所殘留的血腥與詭異氣息。
噠噠、噠噠。
遠處的馬蹄聲在石磚路上踏出聲響,騎士長還沒將內心的鬱悶抒發完畢,馬車就這樣停在了他的面前,裡頭的人拉開了簾幕朝著他微笑。
「好久不見了,閣下,如果您接下來無重要行程,我希望找您聊一聊。」
眼鏡底下的眼睛充滿了輕鬆笑意,像是老朋友般提出了邀請,然而亞爾曼目前並不想見到這個人,但對方的僕從很快的就開了車門,等待他的進入。
「特爾,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會抓時間。」騎士長只能嘆息,無奈的上了車,儘管隱隱約約知道對方想聊什麼,他也只能硬撐著疲憊的身體隨對方而去,然而這也不能避免他在內心小小的抱怨一句。
凱爾,你就算失蹤到底還能給我添多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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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爾是被狼鳴聲給吵醒的,雖然身上的傷再解開繃帶時看起來還是有些怵目驚心,不過腿部的擦痕以及肌肉拉傷復原的差不多,在不激烈動作的前提下,已經可以自由到處走動。
於是他掀開布簾走出洞口,就聞到淡淡地血腥氣以及木頭燒焦味,瞥了眼魚肚白的天空,時間尚早,山里的狼群卻已是將獵物帶回好好飽餐一頓。
看著成群的大毛球趴在地上小憩,他還是無法習慣的抽了抽嘴角。
想想當初一踏出這個洞穴就見到成千上百隻獸眼通通往他的方向瞅了過來,那種注視的雞皮疙瘩感還記憶猶新。
「靠!」青年還記得他忍不住暴了粗口,隨後就被隔壁的人嘲笑。
「怎麼?明知在誰的地盤看到這群傢伙也不用太驚訝吧?」
「……你信不信一般人站在這兒早就嚇死了?」當時青年只能咬了咬牙深呼吸了幾口才緩下情緒,偏偏那傢伙一臉驚訝的表情相當欠揍。
「對喔,你怎麼沒有嚇得馬上隨便抄起傢伙往牠們身上招呼過去?」
真想往那張臉揍下去,凱爾覺得額頭的青筋跳了跳。
「呦,早啊。」那名欠揍的傢伙注意到簾幕動靜,邊生著火連抬頭看一眼都懶,一手抄起被布料包纏著的匕首就往他身上扔。
「難得這麼早就來幫忙吧,你會處理吧?」
哼了聲準確接到扔過來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越過趴在地的狼群,找個能坐的落腳點,被帶回的死鹿就躺在旁邊,淡淡的腥味在鼻尖流轉,他不怎麼舒服的皺起眉頭。
「幹嘛?難到你不會?」大概是見人這麼的躊躇不決,羅伊才一臉懷疑的望了過來。
「我看起來這麼沒用?」白了一眼,他像是把這頭鹿當成了發洩對像狠狠的持著匕首刺下去,隔壁煩人的聲音沒停止過。
「喂!下手這麼狠別把內臟弄破了啊,小心等等嚥不下口!」
「囉嗦!」不理會對方,他繼續手邊的動作。
過不了多久天已經全亮,太陽緩緩從林邊探出頭,驅散了晨間些微的冷意,肉香也開始蔓延在山林之中。
雖然除了手頭上的死鹿,其餘獵物早已被狼群分食,但隨著隔壁人烤的肉香擴散,凱爾彷彿瞧見了狼群晶亮的眼珠子通通集中到了他們身上,令人覺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往邊上挪了挪,想要離烤肉的人遠一點。
「怎麼?」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羅伊嗤著笑,像是在看著笨蛋。
「我沒有被狼當成食物看的習慣。」沒好氣回應,他像是洩憤似地把切割好的肉塊用布包好,直接往對方的臉上砸過去──雖然沒有得逞。
「他們早吃飽了,只是聞著味饞了點。」
「你旁邊那隻可什麼都沒吃!」
羅伊瞥了一眼始終趴在他旁邊的白狼,獸瞳泛著綠光直勾勾地盯著火堆裡被烤得外酥內嫩的肉塊,油脂滴落發出了滋滋聲響,肉香更濃,白狼張了張嘴,口水流了滿地。
「哦,納特對生肉沒興趣,放心,你只要不自己踏進火堆絕對不會有事。」隨即羅伊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驚訝的嘴角漾起戲謔的勾紋。
「如果你想被烤我不介意幫你一把。」青年狠瞪,偏偏他的東西通通被這傢伙給沒收了,不然絕對把他的拐棍戳進對方嘴裡。
不以為然的哼笑,羅伊抽出了被烤了半熟的大型肉塊,直接甩到稍微遠了點的地方,納特一個箭步就咬上肉塊滾做一團,然後被燙著又吐掉了嘴邊的食物直直吐舌,惹得旁人輕笑。
「呦——我應該沒來晚吧?唔哇、好香!」算算時間黛菈總是這時出現,拎著裝滿野果的籃子與他們擠到ㄧ塊。
對於突然多出ㄧ人的羅伊習以為常將前陣子醃製好的肉食塞給對方,邊趕人。
「今天獵物比較少沒妳的份,去去。」
「欸——明明有很多,你們又吃不完!」少女馬上不滿的抗議,然而眼前的男人無動於衷。
「你以為醃肉不需要材料嗎?光是你那包足以抵過一周的份!」
「切,那交換就好了嘛,整天吃肉一點都不健康!」說著少女直接從籃內掏出半數的野果,毫不客氣塞到了一旁空盤上,相當霸道地扮了個鬼臉。
「喏你看!盤子裝滿了,你也給我上盤滿滿的肉!」
白了對方一眼,羅伊也沒多說什麼,默默將手邊的肉烤得熟透裝滿盤,帶著些許惡意地笑推給少女。
「抱歉啊,香料不夠用,你自己回去加吧。」
「哼!小氣鬼!」接過食物黛菈皺了皺鼻子,轉頭望向一旁休息的凱爾。
就算傷勢不需要時常檢查,少女依然每天跑來這串門子,與羅伊打打嘴仗,在這摸魚了不少時間才肯回去,當然也順便拉著他連珠砲似地聊了不少話題。
要說第一印象是少女太過純樸熱情,甚至心善過了頭,而現在青年決定更改這個印象。
聒噪,實在是太聒噪了。
於是當黛菈的視線瞥了過來,他不禁僵了一下身子,腦袋飛快思考該怎麼保護好自己的耳朵不受摧殘。
「唔,氣色終於好一點了,這幾天應該沒在作夢了吧?」難得的,少女並沒有搬出一堆瑣碎的話題,而是仔細觀察了他的臉一陣,關心的詢問。
點了點頭,青年這時才反應過來這幾天入眠並沒有被夢魘纏繞,也許是每次醒來都被熱情的少女給轉移了注意,又或是被一旁的男人奇怪的舉動給弄得有些惱怒,直到對方提醒才察覺。
於是他的臉顯露出了困惑,有鑑於他隨身佩帶的藥也被隔壁的混蛋收拾得一乾二淨,就算從異族男女角度來看覺得青年的脾氣似乎比剛醒時溫和不少,他也只抱有為什麼沒有面臨更糟糕的噩夢的疑問。
「太好了,羅伊與爺爺搗鼓出的偏方真的有用呢!」黛菈高興的合掌,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隨即說出了下一個令他不解的句子。
「這樣應該就可以直接給爺爺他做檢查了吧?雖然傷口沒惡化但是恢復速度還是慢了些。」
「如果你能保證整村的人不暴走的話我等會兒就帶人過去。」嚼著烤肉,羅伊不以為然的回應。
「大家才不會呢!只是難免看到外鄉人會好奇而已嘛。」
「行吧,反正不鬧出太大事情就好。」意味深長的瞅了青年一眼,羅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望向黛菈。
「我覺得你現在該回去了,每天都來這兒摸魚,老頭子早就知道了。」
「呀——你又給我打小報告!」少女氣急敗壞地跳起,迅速的將東西通通塞進帶來的籃子,急匆匆的就往樹林那邊跑,邊不甘心的揮了揮手。
「我會跟爺爺說聲,等等記得把人帶來啊!」
「呼,終於走了。」對方掏了掏耳朵,看著被少女急吼吼的離開給愣住的青年,忍不住揶揄。
「說起來我還真要感謝你,黛菈的注意力都轉到你身上了,省得我耳朵被摧殘。」
青年抽了抽嘴角,覺得血壓在上升,正想將手邊削好的竹籤狠狠戳到對方臉上時,一串熟透得肉串遞到了自己眼前。
哼了哼,他沒好氣地拿走肉串咬了一口,不得不說羅伊手藝特別好,香脆的外皮以及酥軟的嫩肉在嘴裡化開,肉汁混合著香料的味道相當不錯。
就算如此,今天的他也沒有太大食慾,很快就用完了餐,瞥了眼還在跟灼燙肉塊奮戰的納特,隨後直直盯著對方不放。
「你好像很不滿?」注意到他的視線,羅伊一派優閒地將吃完烤肉所剩的尖棍子一起扔進火堆銷毀。
「不會有人跟對自己抱有敵意的人住一起還這麼逍遙自在的,而且東西還被人扣押著不放。」他也曾試過在人不在時悄悄潛入了林子查探,但只要走到一定範圍就會被不知從哪裡鑽出的狼緊緊盯住。
偏偏那些狼也不發動攻擊,只是很單純的帶著警告意味的看著他,就算他膽子再大,被密密麻麻的視線緊盯也好受不到哪去,只能硬著頭皮退了回去。
「誰讓你不好好養傷,成天想偷跑出去?」顯然對方也知道他偷偷摸摸幹了什麼事。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
「沒有我允許你走不了。」
這跟軟禁有甚麼差別?雖然不意外是這種結果,凱爾還是恨不得在對方臉上瞪穿一個洞。
「你到底想怎樣?」
「不想怎樣。」
咚!下個瞬間,被扳碎的鹿屍骨骸從羅伊臉邊擦過,還未反應過來人就被他狠狠壓倒在地,他感覺頸部貼著一片冰涼。
「嘿,不要這麼激動啊。」然而他只是一派輕鬆的調侃,眨了眨雙眸恍然大悟。
「還是你想通了打算殺人滅口?反正是你的老本行吧?」
「我沒有殺人!」被戳中痛處的青年朝著他低吼,他感覺到抓住自己的手似乎有些顫抖。
「沒有?你覺得這種話我會相信嗎?」恥笑了聲,但是那雙湖水綠眸透露的卻不是說謊的心虛,而是自責不安。
「我說過我沒有!」
吼嗚—--
青年因話語分心的同時,黑影趁機撲上,立場在短短幾秒倒了過來,劇痛在身上蔓延,彷若慢慢好轉的傷處又重新被抓出了一到深沉口子。
他見到了眼前亮白毛色以及湛藍獸瞳表達的敵意,還有那張充滿利牙的大嘴就快要往自己頸邊咬下。
「衝動可是容易喪命的呢,你沒想過你正在誰的地盤上嗎?」隔壁嘲諷地笑聲傳來,隨即聽見了奇怪響音,眼前血盆大口以及灰藍獸瞳才緩緩離開,取而代之的則是那雙有些刺眼的金眸。
「說實在我搞不懂你。」羅伊輕聲細語道出些許複雜的情緒,「為什麼你要露出這種表情?」
「真巧?我也不懂為什麼你是這種表情。」冷冷回應對方,抓住匕首的手不安的緊了緊,已經很多次了,但他卻一直讀不懂那雙金眸流轉的怪異情緒。
「是這樣嗎?那麼規則簡單多了。」低沉的笑了聲,羅伊朝納特招了招手,白狼很親暱的鑽入懷中,他滿足的揉了揉對方身上的毛皮。
「至少你的傷完全恢復再來談談這件事,在這期間我到不介意我們好好了解彼此。」
有些吃力的坐起,青年沉默了一下,自己也明白帶著傷勢獨自離開是件不怎麼理智的事情,雖然不甘也只能點頭同意。
「那把我的藥還我。」被羅伊沒收的東西想也知道不太可能全數歸還,但是至少把他的藥還來,他才能安心點。
誰知對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開了白狼起身,從口袋拿出了一個小巧布包扔了過來。
「你的藥暫時別吃了,受不了的話就拿這個吃一片吧。」
「理由?」打開了東西,他臉有點泛黑,裡頭是拇指大小不知何種植物的葉片,天知道吃了會不會拉肚子。
「也許你習慣了感覺不出來,不過我想我跟黛菈都認為你脾氣好了不少,不像剛醒時容易暴躁。」對方揚眉看著他,似乎在等待自己乖乖把東西服下。
「放心,那東西在你喝的湯藥裡加了不少,它會讓你感官遲鈍點,我想你似乎對環境很敏感——」微微偏頭,似乎是想到什麼,羅伊湊近他端詳了會兒,也不怕他推開。
「看來那傢伙說的沒錯,萊拉普斯的天賦有個致命的精神缺陷,導致他們基本上都是敏感的瘋子。」
那傢伙指的是誰?跟紅帽有關係?還是其他人?見人湊近有些嫌惡的稍微往後傾了點,半信半疑地將葉片放入嘴裡咀嚼,沒有預料的澀,甚至嚐起來有股甜味。
仔細想來,對方的確說的沒錯,以往就連巴里特那個大叔單純的閒話都有可能讓自己莫名暴躁,但這幾日除了被某個混蛋刻意挑釁之外,並沒有什麼事讓他情緒起伏太過,至少他不認為就算重傷導致身子虛弱也能克制他不再做惡夢。
「喂,你不澄清一下?」似乎是發覺自己被無視,羅伊不滿地喊了聲,他輕描淡寫的瞥了一眼。
「你說的都是事實,我有什麼好說?」將葉片吞下,不發怒的他注意到對方閃過一絲焦躁的表情。
「切,走吧,我帶你去老頭子那。」自討沒趣的哼了聲,不顧青年反抗伸手就把他拉起,繃帶底下的傷口又抽疼了一下。
「你不會傷口又裂開了?」似乎是自己的表情太過明顯,那人一臉像是做錯事情怕受到責罵的糾結,上下打量還打算摸上來確認。
「我沒你想像的那麼脆弱!給我帶路!」狠狠拍掉對方的爪子,他略為不滿。
看凱爾這麼堅持,羅伊聳聳肩,很乾脆的調頭就往林子走去,也不管他否跟進。
不得不說這段路子的距離有點長,也不知是因那名少女時常跑來串門,還是狼群刻意踩過讓道路平坦了些,跟著人一段時間還沒見到半點村莊的外貌。
「你不是那村的人?」住在離村挺遠的山洞,平常除了黛菈也沒看見其他人來過,他都要懷疑是村莊太擁擠還是這人太孤僻。
「不是。」意外地坦承,但也沒有多加說明,對方的好意提醒隨風拂過亞麻色微長的髮。
「在到達之前你最好把那條鍊子放在顯眼的地方,就算村人不知道你來自哪裡,不過憑長相也知道你不屬於我們,這樣能減少不少敵意。」
聲音似乎有些不甘願,他能感覺羅伊完全不希望將他胸前的鍊子當作擋箭牌來使用。
不過那不關他的事,誰讓這傢伙每次態度都很莫名其妙,他惡劣的想。
直到那人撥開了最後一叢長得太過的樹叢,終於穿過密林,一棟棟矮房座落於丘陵形成的村落印入眼簾,除了走動的村人也有不少狼影在裡頭竄動。
知道羅伊那兒常有狼群歇息,並不難猜這個村莊的信仰可能與狼有關,但他還是有點意外自己很理所當然地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顯然是很久沒有外人進來這個村落,一踏入村中凱爾成功獲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畢竟在這裡淺色頭髮以及較為白皙的皮膚可是一個也沒,很快就被看出是外頭來的異鄉人。
周遭視線掃過墜子帶著探詢意味,他能感覺到村人的驚訝以及疑惑,卻不帶有敵意,然而本身就不喜歡被太多人注視,覺得渾身不自在的繃緊,也許是方才吃下的奇怪葉片起了效果,預想的厭惡感比往常減輕許多。
然後他聽見了前方傳來了一個中氣十足地怒吼。
「黛斯恩祈貝菈──妳又給我偷懶!」
「嘖嘖,全名都叫出來了,黛菈又惹老頭爆走囉。」吹了個口哨,旁人興災樂禍望向不遠的地方,可以看見一間比其他矮房還要來的大的建築,大門碰撞飛出了桌椅和其他雜物,還有一起似逃亡般奔出來的黛菈。
「唔啊啊對自己的孫女手下留情點啊!」以滑稽的摔倒姿勢閃過凶器,黛菈扶著桌椅討饒,眼角瞄到了他們兩人,如抓了救命稻草似地馬上衝了過來。
「羅伊!你來的正好!」她二話不說躲到對方後頭,此時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氣呼呼地走出,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方位後,來勢洶洶的跨步過來。
「呦,一大早發脾氣很傷身喔,老頭。」羅伊輕鬆地打了個招呼。
「臭小子,不要擋著我教訓孫女!」直到老者走到面前,他略為驚訝地打量,雖是藉由花白髮色以及臉上皺紋能看出對方年紀有著相當歲數,但體格卻硬生生得比他高出一顆頭,身材也看起來相當粗壯有力,遠遠望去或許還會誤認是個正當活躍年紀的中年壯丁。
「請便,不過我現在帶著傷患不好移動,還是請老頭你自己繞過去吧。」顯然完全沒有要幫忙的意思,不過所說的話卻足夠吸引老者注意。
「你這小子不會又把人搞到傷口裂開了?快把人帶進去我等等過來!」皺眉瞥了臉色不是很好的青年一眼,直接命令羅伊把人給帶入房內。
「還有妳!別以為這樣就逃過一劫了!」還沒等黛菈因對方轉移了注意力鬆口氣,隨即耳朵就被揪住,不理她哀哀求饒繼續用著大嗓門教訓。
「下次還敢偷懶試試!給我去把外面的東西收好!」
耳朵被惡狠狠地轉了幾下,黛菈哼哼唧唧地乖乖收拾東西去,此時青年正被回來的老者診斷傷口。
雖是跟一般診療相同,但是老者始終是皺著嚴肅的表情,眼珠子幾乎是邊重新包紮傷口邊緊盯著凱爾的臉不放,就好似他臉上沾了什麼髒東西。
於是他不習慣的僵著臉直到人重新處理好身上所有的傷。
「別再做太過劇烈的動作了,傷口不停裂開可好不了,而且還很容易感染。」老者稍微警告了一下,雖然視線是朝著他身後的人——羅伊不怎麼甘心地應了聲。
「金髮小子,你來自赫薩特?」
隨即另一個問題拋出,張了張口,還沒思考該怎麼回應,旁人就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老頭你什麼時候對外人有興趣的?之前死的那幾個可沒被你這麼關心過啊。」
聽到了死這個字令他心頭一緊,還未多作細想,老者又開口。
「你居然會救一個外人回來還不向族長打聲招呼,不得不關心一下怎麼行?金髮小子,你的答案呢?」被打斷問話也沒有生氣,對方略感好奇地等著回答。
「……我是。」青年稍微蹙了下眉頭納納回應,隨即肩膀一沉,轉頭就見到羅伊一臉不苟同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沒想到挺誠實的,小子,你該慶幸只有少數幾人有在外頭長點見識,不然依你這麼明顯的特徵早就被桶成馬蜂窩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麼好說話。」老者有些意外,不過因他的坦承有些嚴肅的臉龐更加柔和了點,但還是稍微擰了擰眉梢,朝羅伊警告。
「就算是你帶的人有保證好了,也必須經過族長審核!」
「哼,反正我相信他能過關的,族長什麼時候回來?」沒好氣地回應,羅伊似乎有些不耐煩這些瑣事。
「有著這麼不利的身分你還真有自信啊。」稍微訝異羅伊所說的話,還沒回答對方,外頭就傳來了陣陣狼鳴。
「嘖,說人人到,偏偏還是來這裡的時候。」旁人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向前踏了一步擋住了他的身子,下秒一個成熟的女音就從門口傳來。
「羅伊,不要以為你只是定居在外頭就可以隨便帶人闖進村落!」
「不是有我顧著嘛,正巧有事要跟你商量,直接到你那兒談談如何?」語氣帶了點輕浮的味道,想要探頭查看卻又被對方的手給擋住,凱爾有些惱。
「我與艾利帕斯在棚內等你。」女人拋下了一句話,輕微的腳步聲可以知道對方已經離開,於是他不滿的拍掉擋住自己的那隻手。
「他已經沒問題了吧?」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擊打,羅伊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側頭問一旁的老人。
「只要你不折騰都沒事,也不曉得黛菈怎麼看管的還會被你亂來,我還想問你沒事把一個深仇大恨的傢伙帶回來做什……」顯然那個大嘴巴的少女把洞內發生的事情通通告訴了自家爺爺,老者犯著滴咕轉身回去忙自個的事。
「……爺孫都一樣的多話,走了,德里娜等不了太久。」聽力還算不錯的青年將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羅伊無視掉那雙瞪視的湖水綠瞳將人拉起,不滿又被多嘴的老者洩了底。
離開醫館的他們很快就到達了一處住所,難得路途上羅伊沒有聽見旁人惱怒的抗議,反而乖乖的一直被他拉著。
「進去吧,反正只是一點小小儀式而已——看我做啥?」把人趕進去之前,他見到青年那雙眼眸深深地看著自己一會兒才動身,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羅伊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羅伊,我怎麼想不到你會把這種人帶來這裡?」
一踏入門略帶責問的嗓音傳來,他感覺到了一股如針刺般的寒意,視線一抬就被一隻幽綠色的瞳孔給吸引住,視野猝不及防的扭曲模糊。
女性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帶著不可違抗的威儀。
「外鄉人,告訴我你的名字。」
「——凱爾修特‧萊拉普斯。」
完全是毫無防備的,才剛意識到不妙,就以無法挽回說出的話語,青年驟然一僵,他能感覺到不怎麼舒服的視線化為更嚴重的敵意,覺得皮膚生疼。
「羅伊!你是想要把我族拖入你們的後塵嗎!?」隨即憤怒的質問穿透了他,狠狠扎向身後的人。
「妳覺得一個『正常』的萊拉普斯會乖乖聽妳說話?看看他胸前的東西再作定論吧?德里娜。」
輕浮的反駁,青年能感受到肩頭被對方的手輕拍了拍,些許的溫度似乎是想讓自己稍安勿躁,他又看見眼前一陣綠光閃爍。
「哦?是嗎?」女人冷笑,他甩了甩頭重新聚焦了視線,幽綠的光又再度射入眼眸,無從反抗。
「告訴我,你的信物是誰給的?」
第一次中招只能怪自己的大意,儘管不曉得對方做了什麼,青年趕緊閉上眼,咬緊牙關忍下回答的慾望。
可惜他忘了身邊還有一個異族存在。
「住手!」雙手被身後的混蛋給禁錮,他感受到頸間繩練的拉力,立刻明白對方想要取下墜鍊,難得幾日平靜的情緒隨著憤怒再度翻騰。
「由不得你。」拉力更甚,他猛地睜開眼,用力掙扎往前,不顧一切的就想把眼前可惡的人給咬下。
鐵鏽味很快就傳遞到舌尖,但卻阻止不了被扯斷的鍊子,他瞠大眼,那紅繩上的獸牙裝飾就這樣在他眼前晃動。
難以言喻的不安以及焦躁感竄升,他奮力掙開後頭的人踉蹌幾步,還沒站穩又被壓倒在地,他能聽見耳邊的低語。
「噓,安分點。」羅伊皺眉看了一眼流血的手,事不關己地想會不會得破傷風,邊催促著女人,「碰了這傢伙的逆麟就快把問題問完,我可不知道能壓制多久。」
「這條項鍊的主人是你的誰?」幽幽女音再度響起,被憤怒與焦慮支配的他無法專心抵擋那抹詭異的幽綠,只能感受到喉間鼓動,將埋藏在深處的話語傾洩而出。
「我摯愛的人,妳滿意了嗎?!該死的快還給我——!」像是惡趣味一般,在回答的同時他能感覺到身體一鬆,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在攻擊前方的人,然而對方反應很快,留下了鍊子就迅速退開。
慌亂跳動的心臟在把他重要的物品緊抓回手中才逐漸緩和,稍微停歇的怒火讓其餘的感官甦醒,齒間血肉的味道慢半拍似的回歸,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的他立刻側頭奮力咳嗽,甚至因噁心的腥味導致胃在翻攪,直接嘔吐在地。
「喂喂喂,我的肉有這麼難吃?」對青年的反應很不滿,羅伊蹲下來就伸出剛才被人咬出破洞的手,誰知那雙狂躁的湖水綠瞳突地轉為驚恐,整個人像被驚嚇似地彈起,像是見到什麼噁心的東西往後挪了挪。
這讓羅伊更不爽了。
「德里娜,妳害我手傷了還被嫌棄,我要求傷殘跟精神損失的費用。」
「自作自受。」女性冷漠應對,看那狼被捲縮在地的青年微不可見的蹙眉。
「他怎麼了?」
「精神太脆弱導致的副作用,弗蘭德的說詞還是有準確度的。」白了那人一眼,想想這也不是辦法,扯下綁在臂上的布條隨意包住傷口,粗暴地把人拎起,不顧對方掙扎直接擊暈對方,就見到女性略感興趣的瞅著他的行為。
「我先把他送去弗蘭德那,有事之後再說。」
「我可還沒同意放行。」
「少跟我玩這套,妳威脅不了我。」金眸驟然冷下,女性幽綠目光下的興味更濃,但卻沒再繼續阻止,只是目送對方甩也不甩她的帶人離開。
能讓羅伊露出這種表情,也許事情變得有趣了也說不定。